海南日记胡竹峰什寒葳蕤潇湘晨报

年5月21日，晴

今日去什寒。

车自琼中城出发，到处都是山呀，那些山像长长的岭，横在大地上，高低起伏，一道道梁，大梁和小梁，都是绿色的，仿佛没有山骨，或许是草木疯长遮住的缘故，看不见石头。

树叶和路边的野草，茂盛连绵，凝重的绿，风吹着也不发出声响。山林渐深，时见溪流，转过几个山嘴，到了什寒。据说雨水天气，这里云雾景色极好，宛如天上。

什寒是个小村落，海拔略高，在红毛镇山上，藏身于黎母山和鹦哥岭之间的高山盆地。

阳光大好，走得几步，汗流不止，身子骨像漏水的布袋，无一根干纱。这样的天气无要紧事，人总不愿意出门的。远远地只见大树下坐着三五个人饮茶闲话。

从路边矮房子里走出一个老妪，赤着脚，手拿一把弯弯的柴刀。

怎么不穿鞋呢？

不习惯，穿在脚上觉得多余。

一时觉得“多余”二字大有禅意。说起来人生在世，谁都是赤足来到这人间的。但总也做不到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年轻时候求学求业，然后求名求利，乃至求高寿求子孙，无有尽处。实在，多少东西都是多余的呢，到头来结结实实不过一个土馒头。

尾随那老妪一路徐行，走到村口广场。后面是稻田，稻穗开始灌浆了，沉甸甸垂首躬身，一棵稗草直着身子，显得格外惹眼。自然里也有人情物理，谷物实而谦虚，稗草空则自恃。

路边有一丛仙人掌，近人高，青面獠牙，头角峥嵘。与其他地方相比，这些仙人掌肥厚不足，颀长有余。我在昆明常见仙人掌，皆可入画。有人请汪曾祺画，要有昆明的特点。汪先生画的即是一片浓绿倒挂的仙人掌，末端开出一朵金黄色的花，又画了几朵青头菌和牛肝菌，题跋道：

昆明人家常于门头挂仙人掌一片以辟邪，仙人掌悬空倒挂，尚能存活开花。于此可见仙人掌生命之顽强，亦可见昆明雨季空气之湿润。雨季则有青头菌、牛肝菌，味极鲜腴。

不知什寒村可有如此湿润。

路过一户黎族人家，门前瓜地种有葫芦，竹架上挂了几个葫芦。这些葫芦巨大，颈身极粗，不像他乡葫芦腰身纤长。那家人客气，让进去喝茶。茶橙红色，慢慢喝干，口感平稳，介于红茶和岩茶之间，沁人心脾。不知什么茶，问了两回，人答了两回，到底言语不通，依旧不明所以。他拿纸笔写了递过一看，原来是寄生茶。我喝过桑寄生茶，据说是鸟雀叼衔一些树果停歇在桑树上啄吃，有种子落在山茶科和山榉科等树枝或伤陷处寄生，倚树而生。

喝了两杯寄生茶，主人家切开了一个木瓜。颜色黄澄澄的,入口软烂丰韵香甜多汁，比芒果朴素。吃过一回木瓜炖羊，羊汤清甜。古有谚语“梨百损一益，木瓜百益一损”。木瓜易活，随核发芽生根。桌子上有供应外客的菜单：

阉鸡元、鸭一只元、山鸡元、本地鸡元、黄牛肉80元、香炸野生小河鱼、本地猪肉、香炸野生小河虾、排骨60元、罗非鱼40元，另有南瓜叶、酸菜炒粉丝、地瓜叶、肉炒土豆丝豆角、西红柿炒蛋、四季豆肉炒苦瓜笋干、小白菜、白花菜、芭蕉心、竹笋干、西红柿蛋汤、革命菜雷公根汤、紫菜蛋汤、青菜，价格皆为20元，马蜂酒元、糯米甜酒20元、巴戟天酒35元、牛大力酒35元、灵芝酒35元。

《诗经》说先秦事，“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大情意在焉。不知那木瓜是不是我今日吃到的番木瓜。无有琼瑶，无以为报，倒是想中时在这人家午饭，其中几道菜颇引人胃口，奈何还要赶往下一处。临出门，桌子上还剩下半块瓜，又拿了一爿，边走边吃，一口岛上阳光的味道。

责任编辑：吴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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