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案故事杨乃武与小白菜中集

2022/11/8 来源:不详

  孩儿年纪尚小,要好好当心。”

  王廷南听得,洒泪道:“二爷放心,我就回去报信,您要自己保重,吉人自有天相,二爷又没干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将来自有水落石出雪冤的一天。”

  又把身旁带的几十块钱交给杨乃武,作为监内使用,方匆匆的去了。

杨乃武屈打成招

  杨乃武交代完毕,第二天又过一堂,这一次用刑更狠。

  杨乃武怕被打死在堂上,只得画押。

  不过他用的是花押,看上去像是杨乃武三个字,其实却是“屈打成招”四个字的蝌蚪文。

  隔了一日,大约申未光景(下午三点钟),又有差人下来,把杨乃武提上堂去。

  到了堂上,见刘锡彤高坐大堂,小白菜、葛喻氏等众人,都跪在下面。

  杨乃武也只得跪下。

  刘锡彤将小白菜、葛喻氏等人重新问过,口供与上一堂一般无二,最后才问杨乃武道:“杨乃武,我劝你还是把毒死葛品连的情由,从实招认,本县答应替你笔下超生,也免得再受大刑之苦。”

  杨乃武道:“我从九月初五便去了杭州应试,十六日交卷出场。

  此后便在杭州居住等待消息。

  自得了举人之后,又一直在杭州与朋友、老师互拜,一日也不得闲。

  直到十月十三日才得了你的请帖从杭州赶回赴宴。

  哪里有时间交给毕秀姑毒药?”

  “九月十六乡试便已结束,待考完之后,你悄悄潜回余杭县,将毒药交与葛毕氏,也未尝不能。”

  “从杭州到余杭,即便是骑了快马,打个来回也需一天时间。

  我在杭州日日都有人相陪,每日都有人可以做证。

  老爷不信,尽可差人去查。

  再说投毒害人之事,人命关天,必是谋定而后发。

  若我真有此心,为何不早不晚,偏要在乡试时作出此事,难道功名之事却不如一个女人么?”

  “本县知道你不肯招认。

  你说莫须有之事,怎地葛毕氏不供了旁人,定要供了你杨乃武呢?何以原告等见证,都不说葛毕氏同别人通奸,偏说是你杨乃武呢?看来人是贱虫,不打不招。

  今个儿叫你吃个厉害的。

  把天平架抬上来。”

  差人听得,立即把杨乃武架上天平架,下了踏杠。

  天平架,是和现代单杠一样的东西,行刑时将犯人的两只大拇指吊起,来回一晃,两拇指欲脱未脱,十指连心,痛彻心肺;或是只将发辫吊于其上,时间久了,头皮神经个个发痛,如万蚁咬啮脱。

  杨乃武虽然身体强壮,但毕竟是个书生,哪里能吃的起,发辫被吊了不多时便昏死过去。

  刘锡彤吩咐松了刑具,差人又取过一碗冷水,将杨乃武喷醒。

  杨乃武悠悠醒转,只觉一张头皮如万点针刺一般。

  听得刘锡彤又在上边大声喝道:“快些招来。”

  杨乃武到此地步,知道招也是个死,不招也是个死。

  如今落在刘锡彤的手里,决没有活路。

  不如招了,将来解到省内,或者尚有清官,可以平反冤狱,倒强似在余杭县衙内受这般非刑,便咬紧牙关,忍着疼痛叫道:“好,我就招了吧。”

  刘锡彤听得杨乃武愿招,大喜过望,忙又问道:“杨乃武,你是怎样毒死葛品连呢?”

  杨乃武信口道,他因贪了小白菜的美貌,同她通奸,后来险些儿被葛品连撞见,心中怀恨。

  便起下毒心买了砒霜,交给小白菜,要把葛品连毒死。

  后来小白菜听信了自己,便将葛品连毒死了。

  这都是自己一时见色起意,因奸谋命,才犯下了这般大罪。

  刘锡彤又问:“本县已验出,葛品连中毒而亡。

  中的是什么毒?你是从哪里买来的呢?”

  杨乃武听得,想了半天,记起镇前有一家药铺高挂着钱记爱仁堂的幌子,便道:“砒霜乃是在仓前镇上的爱仁堂药店中买的。”

  又恐连累了钱宝生,说自己当时托词为毒鼠而买,买了十四文的砒霜,交给了小白菜,叮嘱她一定要给葛品连吃。

  刘锡彤听罢,即命杨乃武画了供。

  杨乃武执笔在手,犹豫了一会儿,心想自己乃是屈打成招,一旦画供之后,将来昭雪便添了一难。

  想了一会儿,听刘锡彤在上面催促:“既已招了,还想什么?”

  杨乃武点点头,却抬笔写成一个看似“杨乃武”三字,实为“屈打成招”四个字的蝌蚪文。

  刘锡彤见了,哪里识得,以为是杨乃武押的花字,兴匆匆的收过,仍将杨乃武钉镣收禁。

  又把葛文卿、葛喻氏、冯许氏等众人释放回家,等候音信。

  (花押,就是“用名字稍花之”的意思,它是将个人姓名或字号经过草写,改变成类似于图案的符号。

  其最初的形态是南北朝时期的凤尾书,又名“花书”。

  这种印除具有一般印章的功能外,还有使局外人不易识别和难以摹仿的作用。

  这种花押到明清之际,便渐渐少了。

  只有一些文人墨客偶然用之。) 

知府受贿取假证(1)

  刘锡彤见杨乃武也画了供,大仇得报,喜得满面春风。

  但此案重大,涉及谋夫之事,判决却要由省里按察使司来决定。

  刑名师爷何春芳主动请缨,拿了刘锡彤给他的一万两银子,向杭州知府陈鲁行贿。

  刘锡彤退堂之后,喜得满面春风,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待走到了三堂,又想起此案重大,涉及谋夫之事,知县只有拟结的权力,此案的判决却要由省里按察使司来决定。

  一般来说,按察使司会把案子交由知县的上一级即知府来复审结案。

  知府审结之后,由按察使司交由巡抚批示,再交刑部复审,再交三法司终审。

  一步一步走到头,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问题,方才算大功告成。

  一般来说,巡抚批示不过是走过场而已,而交到刑部复审和三法司终审的案子,更是极少有通不过的时候,即便是认为审断不妥,也不过是发回重审。

  所以第二步打通知府的关节,十分关键,若是这步成功了,以后便是水到渠成,事事顺利。

  想到此,便吩咐家人去把何春芳请来,一同商议。

  不多时,何春芳进来,见过刘锡彤,坐在床上,笑道:“老爷,杨乃武已经把事情招认下来,您的大仇可报了。”

  刘锡彤道:“话还不能说死,今后的事情还多着呢。

  详文到省内,不知能否不遭批驳;这倒不是个大问题,若是让杭州知府陈鲁复审,恐怕一个不妥贴,就要翻案。”

  何春芳道:“这事还不要紧,虽然此案涉及人命,知府责任重大。

  但再天大的官司,只要有地大的银子就能兜住。

  我看还得多花一些钱,只要陈知府把钱收下,这付担子便挑在他的身上,事情就不妨咧,东翁以为如何?”

  刘锡彤道:“正是。

  师爷说得一点儿不错,只要能要了杨乃武的命,花几个钱却不要紧。

  你替我去见一趟陈知府吧,只要他要钱,便是一万两也好商量。

  你明天就动身上省,把银票多带些个去。

  在省城里和其他官员也要多交结一些,需用银子处,只管告我。”

  二人商量完毕后,刘锡彤遂让何春芳拟定罪名,详文上省。

  何春芳按大清刑律拟了小白菜谋毙亲夫,问了凌迟大刑。

  杨乃武依着奸夫起意杀死亲夫,问了斩立决。

  刑罪拟好,又办下文书,呈到杭州知府衙门。

  杭州知府陈鲁接到案卷呈文,只大略看看案卷内容便上报按察使司。

  按照清朝的法律制度,笞杖之刑及以下的审判由知县拟结,知府定夺;徒刑及以上案件,知府只能作出建议性审理意见,最后由按察使判决。

  如果涉及死刑,还要由刑部对案卷复审一次,三法司会审一次,最后由皇帝亲自勾决。

  知府对案子的影响是比较小的,责任也是较小的。

  所以,陈鲁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但陈鲁将杨乃武与小白菜的案子报上去不久,府中就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余杭县衙的刑名师爷何春芳。

  因为陈鲁是刘锡彤的顶头上司,县府两衙门也相距不过数十里,所以两人是极熟的,陈鲁也认识何春芳,听家人报是何春芳请见,便叫家人请进来,落座之后即同他打个招呼道:“老何,怎么有闲来到我府?有何贵干?”

  何春芳向陈鲁道:“大人,这一次杨乃武的案子,您打算如何审啊?”

  陈鲁是久惯吃腥的猫,听了何春芳的话,心中早已明白,便笑着道:“老何,这案子究竟是怎样的内容呀?案卷上还没有说清楚么?”

  何春芳看着房内只有二人,便悄悄的把刘锡彤与杨乃武有宿怨,欲公报私仇的事讲了。

  又说包括小白菜在内,众口一词,皆说杨乃武因奸起意,同小白菜一齐谋害了葛品连。

  只有杨乃武,虽然已经画了供,但心中仍是不服,恐怕要在复审时翻案。

  将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接着又取出了两张银票,笑道:“这件事情我家老爷已经办了,所以万事还请大人包含,能够依着拟结而判。

  这是一张整数,请大人添些家用。”

  陈鲁一瞧,见是足足的一万两银子,不由心中不动,暗道:“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自己足足做了五载知府,也不过拿了小两万。

  如今只须维持原案就到手了一万两银子,自己何乐而不为呢?若是按察使司交到杭州府复审,这个案子就算在我这里终审了,将来巡抚批准,刑部调案卷复审不过是做做样子,几乎没什么风险,银子却不少拿。”

  想到此,满面含笑道:“你说的是哪里话,我与你的东家是多少年的老相识了,平日里也颇受礼敬,岂有不帮忙之理。”

  何春芳见陈鲁将银票收下了,知道事情办得顺利,笑道:“一切都请大人费心。

  ”立起身来,深深的打了一恭,告辞出去。

  到了府外,托人找到了三班衙役的各班头,又散了两千两银子,方才回转到余杭来。

  第二年正月十八的时候,按察使司果然将此案交由杭州府复审。

  刘锡彤这边得了复审的公文,便把杨乃武等一应人犯,点过了名,解上省去。

知府受贿取假证(2)

  到了正月二十五日,案中人犯、人证都已提到,解到杭州知府衙门。

  杭州知府陈鲁,受了刘锡彤一万银子贿赂,一心要帮着刘锡彤,欲把杨乃武一案钉成铁案。

  当下听得一应人犯俱已解到,急忙起鼓升堂。

  余杭县的差人上堂报了到,领了批文,自回县复命。

  陈鲁吩咐把人证一一带上堂来,问了一遍。

  葛喻氏等人都与余杭县衙上说的供词一样。

  又把小白菜带上来。

  小白菜见换了判官,以为可以明断此案,因此一到堂上便连称冤枉,陈鲁怒道:“若是冤枉,何不在余杭县就喊冤?可知你反复无常,口无真话。

  葛毕氏,你是如何拿了杨乃武给你的毒药毒死本夫,又是怎样下的手?细细供来。

  倘有一字不对,莫怪本府的刑法利害。”

  小白菜辩道:“民妇没有撒谎,杨乃武也没有交给我什么毒药,还请大老爷明查。”

  陈鲁道:“好个刁顽狡猾的荡妇,还要翻供。

  看来不让你尝些刑法,你是不愿招了。”

  说罢扔下一支签来,命衙役给小白菜上拶。

  小白菜被夹的昏了两回,实在难捱酷刑,只好又咬住杨乃武,仍旧供称杨乃武给了她一包药,说是能治好葛品连的流火之症,没想到却是一包要葛品连命的毒药。

  陈鲁即命小白菜再画了供状,又把杨乃武带上大堂,跪在堂上。

  杨乃武早就盼着解省复审。

  他以为自己在府、省的衙门中并无仇人,此案又漏洞极多,此次复审必能翻供昭雪。

  却听得陈鲁喝道:“杨乃武,你是个科举文人,怎地干出这般没天理的事来,快把毒死葛品连因奸谋命的实事,一一招来。”

  杨乃武早就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听知府发问,急忙道:“青天大人,冤枉啊。

  这件案中,其实个个细节都经不起推敲。

  我从九月初五到省,直到十月十三方回到余杭,日日都有人证,但刘锡彤却没有传问杭州这边的一个证人;我说我在余杭县钱记爱仁堂买的砒霜。

  但钱记老板并未出面做证,也未查出葛品连确是中砒霜之毒而亡。

  没有人证物证,单凭屈打成招的口供,又怎能让人信服。”

  陈鲁听杨乃武讲的条条在理,急忙将惊堂木连拍几下道:“好一个刁赖利口,竟又翻供。

  若是有冤,何必要画供?来呀,给我重重的打四十大板。”

  把朱签掷下地来,两旁差人,一声呛喝,走过三人,把杨乃武倒翻,一个揿住双足,一个捺住了头,一个举起大板,将他打了四十下。

  打得杨乃武股上旧伤迸开,鲜血乱喷。

  虽然这点刑罚比在余杭县受的罪要轻许多,但杨乃武的昭雪之心却深深的沉了下去。

  杨乃武暗道:好容易捱到复审,竟遇到一个糊涂透顶的官来,对此案的件件理由都不关心,只死死认住画供之事,向我问罪。

  他刚要将自己供状上所签的蝌蚪文的花押为“屈打成招”四字之事说明,却听陈鲁说声退堂,两旁衙役一起上来,把他押回牢狱之中。

  陈鲁并不像杨乃武认为的那样糊涂,相反,此人老奸巨猾,做事谨慎,他听了杨乃武在堂上说出刘锡彤并未传唤卖砒霜之人,便觉出此案有大漏洞。

  因为这个人正是全案的关键所在。

  所谓葛喻氏、冯许氏等人的供称,不过是臆测;所谓验尸后填写的尸格证明,却只写了中毒而亡,用词含糊,也不能做可靠的证明;至于小白菜和杨乃武所供,更是屈打成招,将来若有变故,反口翻案的可能性极大,很不可靠。

  所以必须找到卖砒霜之人,让他来杭做证,才能保证此案有一个实证。

  陈鲁退堂之后,立刻让人到余杭县通知刘锡彤向钱记爱仁堂的老板取证。

  刘锡彤接了这个差使,急忙将师爷何春芳叫来道:“钱记爱仁堂本是杨乃武胡乱招供,如今知府陈鲁让咱们取证,可不是难事?总不能将爱仁堂的老板叫到堂上,也用天平秤逼出口供吧。”

  何春芳道:“看来陈知府倒是个细心人。

  没有卖砒霜的证人,是此案的一个大大漏洞,您一定要把这个漏洞补上,不然今后可能要吃大亏。”

  “爱仁堂药铺是余杭县仓前镇的一个老药店,我在余杭县做了三年厘金局长、四年县令,对这个店还是略知一二。

  这是一家祖传老店,店主名叫钱宝生,与我是同乡。

  我做厘金局局长时还很照顾过他几回生意。

  钱宝生是个怕惹是非,胆小如鼠的人,这件案子牵扯人命,又明白就是空穴来风的事,我看他一定不肯做证。

  你有什么办法?”

  “大人请放心,您也不必传他来衙,由我亲自去找他一趟。

  凭我一张利口,一定把钱宝生的口供拿到手。”

陈知府堂上设私刑(1)

  何春芳找到钱记爱仁堂的老板钱宝生让他做证。

  连骗带吓之后,钱宝生被逼无奈,只好写下供状。

  陈鲁的师爷章抡香又出主意打造违制的刑具。

  用一种“杏花雨”的酷刑折磨杨乃武。

  杨乃武终于吃受不住,只得招认画押。

  二月春风似剪刀,裁出一片新绿。

  苕溪两旁,绿树成荫,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光。

  苕溪河旁的爱仁堂刚刚开了店门,便走进来了一个客人。

  学徒见来了客人,急忙招呼道:“客官,您要些什么?”

  那人正是何春芳,他笑笑道:“你这里有砒霜卖么?”

  “客官,我们虽是老店,却是个小药铺。

  常用药草件件齐全,但极名贵的药和毒药是从来不进的,您还是到别处瞧瞧吧。”

  何春芳有些失望,又问道:“钱宝生在么?”

  正巧钱宝生从门外进来,急忙答应一声道:“正在这里,客官找我有什么事?”

  何春芳走过去拉住他悄悄道:“我是余杭县衙的人,这里不方便,咱们找个僻静之处说话。”

  钱宝生天生怕事,一听是衙门里的人腿就有些发软,急忙道:“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小的从来不做违法的事,税金向来也交得齐齐的,不曾短缺过;派捐的时候,也是要多少,就捐多少……”何春芳见钱宝生一脸慌张,心中猛的生出了主意,将他拉到门外无人之处,将官票一亮,突然厉声问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窜通杨乃武将葛品连毒死?”

  钱宝生一听此话如当头棒喝,劈头一掌,有些晕头转向。

  他早就听说葛品连的事,听过了也就罢了,却没想到祸从天降,竟连累到自己头上。

  何春芳见他脸吓的惨白,呆愣愣的不说话,语气缓一缓道:“钱宝生,犯人杨乃武已经供认他于九月十七在你药铺买了砒霜。

  知县老爷命我向你问话,那天可有此事?卖了多少砒霜?”

  钱宝生这才缓过神来,忙道:“这位官爷可是认错人了?小的店里是从来不卖砒霜的。

  再说砒霜这种东西,是巨毒之药,我岂能轻易卖给他?”

  “杨乃武说他是假托毒鼠向你买的?你还不招认么?”

  “哪有此事?小的冤枉!”“哼,不怕你不招。

  一会儿带你到大堂上打上几十板子,你就乖乖的说了。

  还要治你个包庇案犯的罪名。”

  “小店账上根本没有这笔记录,您不信可以立刻去查。”

  “账可以做假,难道杨乃武画了押的口供还会有假么?余杭县这么多药店,他为何不说别家,偏要说你呢?这事情你是迟早要说的。

  早点说,与你无碍。

  杨乃武假托毒鼠,你并不知情;晚些说,不过多受些苦处,说不定还要治你包庇之罪。

  那时候,我可救不得你了。”

  钱宝生六神无主,犹豫道:“我若承认了这件事情,岂不是胡说八道。

  将来查问起来,不是更糟?”

  “我和你说句实话吧,我家老爷一定要杨乃武的性命,怎么会回头查问此事?俗话说,灭门的知县。

  你经营这个小药铺也不容易,难道非要惹恼了知县老爷?”

  钱宝生犹豫道:“小的天生胆子比兔子还小,最怕上大堂见官,若是上堂对质,小的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且小的店里平时只有一个学徒,没有伙计,如果让我做证人上省候传,药铺就得关门,实在是吃受不起。”

  何春芳见钱宝生心思已经活动,趁热打铁道:“老哥不必担心,你只需写一张供状,由我代呈知县老爷即可;兄弟也早就替你想好了后路,我请知县替你出了一张无干的谕帖,拿了这张谕帖,今后你就没有托累了。”

  说罢掏出一张盖了大印的谕帖递给钱宝生。

  钱宝生接过来看了看,见方方正正一枚鲜红的县府大印盖在上面,才略略放了心,说道:“让您费心了。

  只要不让我到堂,今后不再找我的麻烦。

  我就写了这份供状吧。”

  何春芳一听大喜,急忙扯了钱宝生来到附近街上一家叫作“得一聚”的饭店开了雅座,又借了文房四宝让钱宝生写下供状。

  钱宝生被逼无奈,只好写下供状称九月十七曾见杨乃武来到本店,以毒鼠为名买下砒霜二钱,当时对他要毒死葛品连的事情一点儿都不知道。

  写罢之后,画了押,又摁了手印,递给何春芳。

  何春芳大功告成,急忙返回余杭县衙将钱宝生的供状交到刘锡彤手中。

  刘锡彤立即命人送往杭州府交与知府陈鲁。

  二月初三上午,陈鲁拿到钱宝生的供状,当日便把杨乃武提到堂上问道:“本府已经拿到钱记爱仁堂店主钱宝生的供状,他供说的确见过你九月十七买过鼠药。

  你还有何说?”

  杨乃武听了大吃一惊,自己在余杭县不过是胡乱招供,料想这人命关天的官司,钱宝生既然与之毫无关系,必然不肯承认,要极力撇清。

  没想到钱宝生竟将错就错的承认了,这其中又有什么关节?杨乃武正在疑惑,听陈鲁在堂上催道:“看来你还是不想招,来人!抬夹棍上来。”

陈知府堂上设私刑(2)

  杨乃武急忙道:“大老爷,我实实是冤枉啊!九月十七,小的正在杭州,怎么会插翅回去买毒药。

  是非曲直,还请大老爷将钱宝生提到堂与我当堂对质!”陈鲁道:“哪一个犯人到了堂上不叫冤枉?怎的葛毕氏不供别人,定要供出是你呢?怎的钱宝生也不供认别人,却供出是你向他购的砒霜呢?还有葛喻氏等人也称你与葛毕氏关系非同一般。

  你还要怎样抵赖?再不招认,本府要动大刑哩。”

  说着,吩咐差人将夹棍掷在堂下。

  杨乃武眼看申冤的希望就要破灭,一连声的喊冤不止,请陈鲁明查。

  陈鲁冷笑一声,喊了声动刑,两边衙役只一夹,杨乃武便又昏了过去。

  知府见了,命人松了夹棍,用水喷醒,再问,杨乃武仍是不答。

  陈鲁又让人将杨乃武夹了两次,杨乃武只是喊冤再无口供。

  陈鲁无法,只得派人先将杨乃武收监再想办法。

  停了一天刑,陈鲁又提审杨乃武,杨乃武仍是喊冤,即使是套头箍、上天平秤等酷刑也不能让他招一字。

  陈鲁连问几天,一点结果也问不出,十分烦闷。

  这天在西花厅自己的卧室中,横在烟榻之上,点着了鸦片大烟,一边吸一边心中想:杨乃武不肯认在身上,如何是好?三木之刑虽已施过,看他咬牙切齿,必是难以招供,眼看拿到手的一万两银子可就要白白的飞了。

  正在思想间,门帘一挑,一个人走进来。

  瘦脸浓眉,眉骨外突,穿一件绦红色的绵袍,也不套褂子,走路大大咧咧,进来向烟榻上一坐道:“东家,在为何事发愁啊?”

  陈鲁一见,立刻从榻上起来,一拍那人道:“章师爷,你可来了。

  这里有个案子,主犯实在是难弄,各样大刑都用过了,就是不肯招认。

  用的刑狠了,又怕他命毙堂上。”

  遂将杨乃武的案子讲了,又问道:“章师爷你看,这便如何是好?”

  这个章师爷,名叫章抡香,是陈鲁的刑名师爷,因为绍兴的家中有事,回去了半个月。

  刚刚回来便碰到了杨乃武的案子。

  章抡香听了道:“这事的确难办。

  杨乃武刚刚中了举人,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突然一件莫须有的罪名加在身上,当然是十分愤激,不肯招供。

  若要迅速得到口供,便需想一件刑具,既要让他十分难受,又不会致命,方好屈打成招。

  我这里有种刑具,因为过于阴毒,以前向来是不敢拿出来用的。

  既然东翁这样犯愁,又有万两白银可赚,不妨拿出来试一试。”

  “是何刑具?有什么好处?”

  章抡香取了笔墨,提笔画出一个图样来,递给陈鲁道:“东翁请看。”

  陈鲁接来一看,图上画着一个大熨斗似的东西,上面注着尺寸。

  但熨面之处却不是平面,上面皆是一寸长垂珠似的圆头钉儿。

  章抡香道:“此物用铁打就,临用时将炭烧红,在犯人肉厚处烫炙,并不损伤筋骨,止于皮肉受伤而已。

  这个刑具,既不送他性命,却痛得难受,任他是铜筋铁骨,也受不得,就不怕他不老实招认了。”

  陈鲁听得,连称好计,又问道:“此刑可有名号?”

  “名曰‘杏花雨’,取其落红点点之意。”

  陈鲁哈哈笑道:“这样的阴毒之刑却有这等雅名,先生真才人也!”立刻派人传铁匠依图打造。

  只过了一天,将刑具打就。

  到了第三日,杨乃武又被提上堂来。

  到得堂上,只见大堂一边红焰焰的一盆炭火,内里烧着一块烙铁,以前上堂却是从未见过的,不知今日摆在这里是何作用。

  衙役将杨乃武摁倒,就听上面陈鲁问道:“杨乃武,当初你如何将葛品连毒死?又是怎样与葛毕氏通奸?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杨乃武道:“实无此事,叫我从何招起?还望大人详察。”

  陈鲁冷笑道:“杨乃武,在本府面前,岂容你刁赖?快些招来,不然,一会儿便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乃武也冷笑道:“大人不传人证当堂对质,只凭几句推敲不得的虚言便要我招。

  晚生实在是招不得。”

  陈鲁道:“杨乃武啊,真瞧不出你一介儒生,竟如此熬得起疼痛。

  好啊,今天让你尝个厉害的刑罚,看你还能不能忍得?来人,将‘杏花雨’抬上来。”

  杨乃武正在想“杏花雨”是个什么东西,却见几个差人已经把那盆炭火抬到堂前。

  放好炭火之后,出来四个差人,一边有一个人将杨乃武摁住,另两人将他的衣服剥去。

  稍歇一歇,听陈鲁又问一声:“你招不招。”

  杨乃武并不说话。

  陈鲁道一声上刑,只见一个差人将杨乃武的头摁了下去,另一个从炭火中拿出一个一块长约寸余,阔有五分,布满圆头铁钉的烙铁来,已烧得如火炭般通红。

  那差人将烙铁在杨乃武背上一落。

  只听得皮肉发出吱吱的声音,登时皮肉皆焦,臭味难闻。

  杨乃武哪里受得起这般疼痛,惨叫一声,眼前金星乱迸,只痛得心如油煎,好不难忍,立时昏去。

陈知府堂上设私刑(3)

  等杨乃武悠悠醒来,只觉得方才被烫伤的皮肉,好似针刺一般。

  陈鲁又大声喝道:“快些招来。”

  杨乃武仍不说话。

  差人便又将第二方烙铁放在杨乃武的背胁之间。

  又是嘶啦一声,一股焦臭,直冲上来。

  只疼得杨乃武浑身乱抖,先前还有哀叫之声,后来只剩得发喘了。

  如此三番,杨乃武就是铁石做的,也吃受不住,只得大喊道:“我愿招认,请停了刑罢。”

  陈鲁听杨乃武愿招,急忙命人将“杏花雨”撤下,重新问案。

  杨乃武有问便答,供完之后,在供状上画了押。

  杨乃武仍用了屈打成招的四个蝌蚪文字写成花押。

  陈鲁也不认得这四个字,急忙将供状收了。

  命禁卒把杨乃武和小白菜都收了监。

  又命葛喻氏等人各自回去。

  待回到签押房中,陈鲁与章抡香拟定了详文,又把小白菜定了凌迟大罪,杨乃武却是斩立决的死罪,宝生杖八十。

  除了钱宝生,一切都是依着余杭县所拟的原定罪名。

  按清朝的法律,杖责之刑由县一级衙门负责施刑。

  所以钱宝生虽是被定了当堂杖责的刑罚,其实连叫都没叫他过来,更没让他知道。

  杨乃武同小白菜则被定下死罪,呈送按察使司,只待巡抚将案卷审过,送到刑部等待批复即可。

  陈鲁和刘锡彤都以为这样一件天大的案子就此可冤沉海底,无人知晓。

  但到了同治十三年六月,省里却发下咨文,巡抚要亲自提审此案。

  二人闻得这个消息,都大吃了一惊。

杨妻托门路 巡抚欲亲审(1)

  杨乃武受刑的时候,杨詹氏带着王廷南来到杭州找着了杨乃武的好友姚士法。

  姚士法与巡抚杨昌睿的首席师爷杨同瑞熟识,遂找到杨同瑞帮忙。

  杨乃武最亲的两个人,只有一个姐姐叶杨氏和妻子杨詹氏。

  叶杨氏的娘家名字叫作杨菊贞,杨菊贞几年前就守了寡,因为上无公婆,便带了儿子回到娘家来住。

  两个人去年十月下旬先得了杨乃武中举的消息,正在高兴,没过几天却又听得杨乃武被拿到大狱的消息。

  二人急得抱头痛哭,还是叶杨氏有主意,急忙让管家王廷南先带了些银圆打探消息。

  又四处筹钱,预备打点之用。

  管家王廷南不久便报来杨乃武被革去功名,堂上受刑的消息。

  又将刘锡彤要公报私仇的事也讲了。

  杨詹氏听了,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又哭了起来;杨菊贞八岁的儿子也不知就里,跟着哭了个声嘶力竭。

  还是杨菊贞有主意,急忙问王廷南道:“二爷已经招了么?”

  “并未招供,不过我看二爷已经遍体鳞伤,恐怕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既然刘锡彤与杨乃武有私怨,在余杭县肯定是不能昭雪了。

  但凡人命大案,一定要到省里再审了,报到刑部批了才能定案。

  当下最要紧的是去省里和京中运动。

  既然二弟是冤枉的,就一定有平反之日。”

  “二爷也是这个说法。

  他说杭州有同年好友姚士法可以相助;京城里的族叔杨增生也有些手面,找这两个人说项,大概此案能有转机。”

  杨菊贞道:“这几天先看看这个案子是怎样决断的。

  若是那狗官将二弟屈打成招,我便带两个人立刻上京,你同二奶奶则立刻去杭州找姚士法想办法申诉冤情。

  前两天我和弟妹詹氏把家中银钱总共凑了三千多两银子,还有一些首饰明日你送到当铺,也能当上一二百两。

  这些若是不够,就是典房置地,也一定要把二弟救出来方行。”

  当下商量停当,只等刘锡彤判拟下来。

  到十月底,果然杨乃武被断成死罪,送杭州复审。

  杨菊贞不敢怠慢,立刻与杨詹氏分头上京和去杭告状。

  杨詹氏带着王廷南到杭州找着了杨乃武的好友姚士法。

  姚士法约有四十多岁,是个多年考举未中的秀才,与杨乃武十分要好,而且为人最是有心胆,早就听得杨乃武的事情,当时就义愤填膺,想要为杨乃武出些力。

  所以杨詹氏一找到他请他帮忙,他立刻便答应下来。

  姚士法道:“嫂子尽管放心,我也是余杭县人,刘锡彤鱼肉乡里的臭名,我早就知道。

  因为杨兄为百姓做了几件事,触犯了他的利益,这回私仇公报,要颠倒黑白,置杨兄以死地。

  姚某不才,愿拼全力以替杨兄申冤。”

  杨詹氏道:“此事全仗叔叔操持,我一个女人家什么也不懂。

  若有用着银钱之处,尽管开口,只要能救得了我家夫君,便是倾家荡产也使得。”

  姚士法想了想道:“银钱之事,倒是不忙。

  我这里认得一个人,在巡抚衙门里做事。

  此人既有十分的才情,为人也特别的仗义。

  这事情若是求他帮忙,不但不要一两银子,而且十有八九能将此案翻过。”

  “衙门里也有不要钱的人?”

  “嫂子此言可说差了。

  出污泥而不染之人,天下多矣!这个人就算是一个。

  他叫做杨同瑞,绍兴人,是同治四年的举人。

  因为此人做事干练,为人谨慎,又与现任巡抚杨昌睿带些亲戚,所以在巡抚衙门做着幕府师爷,很是受巡抚的器重。

  凡是这位师爷经手的案件,每一件都得细细推考,须使案中无一冤屈,心中方才安妥。

  杨昌睿从做知县时就曾经三次请他做首席师爷。

  待到后来,杨同瑞绝了做功名的心,才一心辅佐起巡抚来。

  也亏得杨同瑞正直,才使杨昌睿的官名还算是清正,就是他做到封疆大吏的功劳里,也少不了有杨同瑞的一份。

  所以只要找到他,这案子便有九分的希望。”

  杨詹氏听了大喜道:“那还请叔叔代为联络,一定要让杨先生接了这个案子才好。”

  姚士法道:“好说,好说。

  我与杨同瑞是认识的,这事尽管放在我身上。”

  姚士法向杨詹氏打了包票,又听说杨乃武被押到杭之后,知府陈鲁也对他严刑拷问。

  知道复审中要翻案也有些难,急忙写了状子,欲找到杨同瑞,将此案说明。

  但杨同瑞恰巧去京公干,过了一段时间方才回来。

  这时,已经是二月初十,陈鲁已经将杨乃武的案子审完了。

  姚士法天天上衙门打听杨同瑞的归期,好容易等到杨同瑞回来,立即将他请到家中,将状子交给他。

  杨同瑞看了状子,惊道:“真是糊涂审案,哪里能有这样的审法。”

  姚士法叹道:“正是。

  所以说大清官场无清官,虽是过于夸张,但也未必没有道理。”

  杨同瑞道:“等我到按察使司调阅了详文,若果真如此,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杨妻托门路 巡抚欲亲审(2)

  ”杨同瑞离开姚家,立刻派人到按察使司调阅案卷。

  杨同瑞是巡抚身边的第一红人,哪个不知?听说要看案卷,立刻便找了出来。

  杨同瑞得到了余杭县的详文,把文书里小白菜、杨乃武,葛喻氏等人的口供,细细观看,怕内中有了冤枉,又见杨乃武是个新中举人,越发不肯随便。

  看了一遍,便发现了一个破绽。

  杨乃武即是个本科举人,自然在省应试,去年科举入榜,是在九月。

  乡试要连考三场,每场三天。

  以初九日为第一场,十二日第二场,十五日第三场。

  三场考完,便等着放榜。

  直到十月十三才回到余杭县。

  且不说杨乃武那些天正忙着科举功名的大事,按常理不应当在此时陡生谋死人命的心思。

  就算是杨乃武要潜回余杭县作案,那每日里的证人,又如何解释?为何刘锡彤没有传一个在杭的证人到堂问话?还有,即便是小白菜受了杨乃武之托,毒死丈夫,何以不知灭迹,擦掉七窍之血,天下岂有这般愚鲁的妇人?而且按钱宝生所供,说是杨乃武假称毒鼠向他买砒霜的时候,是在九月十七,这天正是科考第三场考试的第三天,难道杨乃武有分身之术,一边参加乡试,一边到余杭买药?如此之多的漏洞说明内中定有冤枉,这般冤枉官司,自己不发现则已,既发现了,岂容坐视不理。

  当即便捧了案卷,来见巡抚杨昌睿。

  杨昌睿见师爷杨同瑞走进屋来,手中还捧了案卷,奇道:“杨先生,是刑部批下来的案子么?尚未到秋审之时,如何会恁早的下来。”

  杨同瑞道:“不是。

  这是我从按察使司调阅的由杭州府复审的一个案子。

  大人,您瞧瞧这件案子,可有什么冤枉在里面吗?”

  杨昌睿把详文看了一遍,抬头道:“杨先生,你又要学包公断冤案了。

  此事已交由杭州知府陈鲁审理,还要由按察使蒯贺荪审阅。

  我看定能水落石出,何劳先生大驾。

  一省的案子每年不知有多少,都揽到咱们这里,我岂不成了断案巡抚了么?”

  杨同瑞笑道:“做个断案的包青天,留名青史,也并非坏事。

  大人,依我看来,里面事实很有些牵强,内中有很多可疑之处。

  我看十之七八是冤枉的。”

  便把其中的疑点讲了一遍。

  杨昌睿听得不住点头,也对此案有了兴趣,说道:“这话说得是。

  刘锡彤审案真是过于糊涂,竟连卖毒药之人都未查清就敢结案。

  陈鲁一向是个精细人,但这一回怎么也断得这样不清不楚起来?”

  “大人,我看这案定然是个冤案。

  而且,外面已经吵得沸反盈天,您若是不作出一点表示来,压一压舆论,恐怕对您的官声也不利。”

  这些天上海的《申报》连篇累牍的报道杨乃武一案,在京津和沪杭的人,都知道此事,一时间街谈巷议,流言四起,民间舆论很是热闹。

  杨昌睿也多少听到一点,因为并非涉及政治,倒也不关心。

  这一回听杨同瑞提醒说对自己官声不利,倒觉得有些道理。

  又拿过案卷来细细重看了一遍,道:“这案子着实有些蹊跷,确实须重审一番了。

  就烦先生下个公文到余杭县衙和杭州府衙去,把这一案的人犯,调到省内听审吧。”

  杨同瑞听得,心中很是欢喜,忙连声答应,自去办理做好了公文,命差人前去办理。

县府联手行贿抚台、臬台放手(1)

  刘锡彤和陈鲁听说巡抚要亲自审案,都害了怕,担心杨昌睿看出了破绽,自己头上顶戴不保。

  刘锡彤急忙叫了何春芳到杭州找陈鲁商议。

  却说刘锡彤和陈鲁听说巡抚要亲自审案,终日提心吊胆,怕杨昌睿看出了破绽,自己头上顶戴不保。

  刘锡彤急忙叫了何春芳到杭州找陈鲁商议。

  陈鲁这天正横在烟榻之上,只见何春芳走将进来,一边走一边叫道:“大老爷,事情有些不好了。”

  陈鲁猛抽了一口大烟,慢慢的吐出来道:“我知道杨乃武的案子,巡抚要亲自审理。

  不过,我已安排好了,并不妨事。

  但这样便得多花一些钱了。

  有了钱运动过后,杨乃武的案子自然不会翻过来。”

  何春芳听了问道:“大老爷是怎么安排的?竟如此沉着镇定,怕是胸有成竹,已将巡抚的关节也打通了吧。”

  陈鲁道:“前些天,我正在发愁如何能找到走巡抚的门路,倒有人主动找上门。”便将他与沈彩泉认识的事讲了。

  前些天陈鲁正在和师爷章抡香一同商量怎样可以走巡抚的门路,应付此事。

  只见差人报道:“巡抚衙门的门丁沈彩泉来见。”

  陈鲁知道沈彩泉虽是在巡抚衙门里看大门的,但深得巡抚的信任。

  原来,他的女儿生得漂亮,刚刚嫁给杨昌睿的儿子作妾不久。

  两个人还算是儿女亲家。

  这一回不请自来,陈鲁知道定是因为这案,忙吩咐请进来。

  原来沈彩泉仗着自己与巡抚的关系,无处不钻营,无事不掺和。

  又在巡抚衙门,捞银子的机会极多。

  所以巡抚杨昌睿有心把他放到附近的县里做个从九品的仓大使,沈彩泉也看不上这个别人眼里的肥差。

  甘心做个无品无级的杂佐衙役,一心一意的捞钱。

  这一回竟然让他打听到这件案子能捞不少油水,中间刘锡彤已经花了一大笔银子。

  所以也赶忙跑来,想从中也分得一杯羹。

  陈鲁知道沈彩泉的背景,见他主动来了,也是十分高兴。

  忙请他坐了,笑道:“沈兄下临,有何见教呀?”

  沈彩泉也嘻嘻笑道:“大老爷已知道杨詹氏在抚台大人面前又告了冤状么?”

  陈鲁见沈彩泉开门见山,急忙摒去仆人,悄悄说道:“沈兄,我已经知道此事。

  可是巡抚大人又是怎样的意思呢?”

  沈彩泉道:“怕有些糟了吧,抚台大人已传了按察司主审,要自己监审咧。”

  陈鲁一听此话,心中猛的一跳,忙道:“沈兄,即承下顾,可有什么妙法,教导小弟一回,可以改回巡抚大人的心意,小弟自当重谢。”

  沈彩泉听得“重谢”二字,顿时笑得几颗大牙都露出来,沉吟了一下道:“大人准备怎样呢?”

  “只要巡抚大人能不细求根源,仍维持原判,小弟情愿化上两万两银子,作为冰炭之敬,小弟今天本来要托人向抚台大人商恳,如今老兄到来,最妙的了,就请老兄转达愚忱如何?老兄是抚台大人亲信,又是亲家,自然能马到成功,至于老兄如此照应,也当重酬另谢。”

  说着伸了三个指头道:“这些小数,以为酬劳如何?”

  沈彩泉听得有三千两银子到手,不由得兴高采烈,笑道:“这也得瞧抚台大人的意思怎样,方能说定。

  大人既这般厚礼,我自当尽心办理。

  这样吧,我先回去,探探抚台大人的口气,倘是成功,我再来取银子,不过衙门口诸位师爷弟兄,大人也得设法办妥;按察使那里,大人可也得说好,他是个主审官儿。”

  陈鲁点头道:“正是,正是!抚台衙门的事情,一切都托老兄,师爷等众人,再加上三千之数。

  总之都请老兄帮忙。

  按察使处,那不要紧,由小弟自己再托人就是。”

  沈彩泉拍着胸脯道:“好,都包在小的身上,过两天你就静候佳音吧。”

  二人议定,即行告辞。

  陈鲁起身送过,心中便安定了一半,这才懒懒的横在烟榻上,狠狠的过足了烟瘾,又到按察使司衙门,拜会按察使蒯贺荪。

  他事先已经备下了手禀,将刘锡彤送给自己的一万两银子的银票,夹在里面,到了按察使司衙中,一见蒯贺荪,就先把手禀呈了上去。

  蒯贺荪接过翻开一看,立刻合上,又将众摒下,问道:“如此重金,所谓何事?”

  陈鲁只说道:“请大人体谅卑职的苦心。”

  蒯贺荪皱眉道:“你是为了杨乃武一案吧?”

  “正是此案,还请大人作主。”

  “这事情巡抚要亲自主审,按说并不好办。

  还好你找到我了。

  我与巡抚大人共事多年,总不至于说不上话。

  只是这事情责任重大,万一出了什么事故,别说是我,就是巡抚大人也不方便。

  因此只讲情面,恐也担不了这付千斤重担,怕还得多花一些钱在巡抚那里。

  只要他把钱收下,这付千斤担子便挑在他的身上,今后的事情就不妨咧,你以为如何?”

  陈鲁笑道:“正是。

  大人说得一点儿不错,花几个钱却不要紧。

县府联手行贿抚台、臬台放手(2)

  头上的青金石顶子却是摘不得的。”

  遂把沈彩泉到来愿意搭桥通融的事情,向蒯贺荪说了。

  蒯贺荪听了道:“这却是好,只是此案你以为怎样办呢?”

  “蒙大人恩典,只要驳了杨家的状子维持了原判,卑职就感激不尽了。”

  蒯贺荪点头道:“只要抚台那里说好,方能妥善。

  我看沈彩泉办事情也是很稳的,此案必是无妨。”

  陈鲁将前情讲完,何春芳听了,喜道:“我们东家也说了,陈大老爷总有照顾,不必担心,果然如此。

  只要有钱,也不怕他什么。

  您代东翁垫上的银子,不用说一定要补上,就是交代下来的那些银两,我也一定赶回去凑齐。”

  陈鲁道:“如今只得依实提了罪名,详文送到省府。

  先瞧他们如何行动。

  若有什么风声,自然有人通报。

  你还要让刘老弟赶快凑齐银子上省运动,倘是风声不好,便有人照应,那就不妨事咧。

  待巡抚这一关过去了,那就是铁案如山,再要翻,也翻不过来了,老何,你以为如何?”

  何春芳点头称是,又转回余杭县问刘锡彤要了四张银票,一张两万的给巡抚,一张一万的偿付陈鲁代垫给蒯贺荪的银子,一张三千两给沈彩泉,另外三千两交给陈鲁作零碎打点之用。

  不觉到了六月二十五,何春芳将银钱送到,陈鲁将各个关节都打点完毕,心上一块石头,方才落了一半。

  沈彩泉得了银子,格外卖力。

  找到巡抚杨昌睿直接说了此事,又说杨乃武罪有应得,只需批示案卷即可,何必放着两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不要,却要费力重审。

  杨昌睿知道此案有冤,但两万两银子又着实动心,正在犹豫,按察使蒯贺荪也到府拜见。

  一见面便信誓旦旦说此案管保没有问题。

  杨昌睿问道:“你说没有问题,何以见得?我看此案中却是疑点重重,经不起推敲。”

  接着,便将杨同瑞所说的几处疑点说出。

  蒯贺荪道:“大人洞鉴万里,明察秋毫,说的果然不错。

  但后来还审出些事情来,在案卷中并未写出,这些事情说明二人并非有冤。

  杨乃武与小白菜早有通奸,之所以要在大考之后作案,就是想趁此机会遮人耳目。

  所谓是小白菜毒死丈夫,没有擦掉七窍之血之事。

  是因当时葛品连恰巧犯了流火之症,发作得十分厉害,葛母来回穿梭照顾,所以没有机会灭迹;按钱宝生所供,说是杨乃武假称毒鼠向他买砒霜的时候,是在九月十七,但按杨乃武首次招供的日期,买砒霜是在九月二十八日。

  钱宝生记错日子,也是可能的。

  虽说漏洞颇多,但其实不过是笔录不清的缘故,并非是此案有问题。”

  杨昌睿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更加犹豫,却见夫人站在后堂轻轻招手。

  杨昌睿是个怕老婆的,见老婆叫过去,急忙对蒯贺荪说声稍等,转到后堂问道:“你有什么事?”

  杨夫人笑道:“我听说杭州知府陈鲁让沈彩泉代转给你两万两银子?”

  “你怎知道?”

  “方才他又到了内府一趟,又将一万两银子交到我手中。

  只需你照章办事,按程序把这个案子批转到刑部,三万两雪也似的银子就到手了。

  你为何还在犹豫?我自跟了你这么多年,到现在也没积下这多银子。

  倒成全了你一个清名,却让我落得个清苦。

  今个儿你也听我一回,莫让到手的横财又跑了。”

  杨昌睿听得陈鲁竟然连自己的内府也套上了关系,不禁苦笑道:“审也不是,不审也不是,真是两难。”

  杨夫人骂道:“呸,难个屁。

  堂堂一方封疆大吏还做不了一个小案子的主?”

  杨昌睿笑道:“好,就依你。

  不再提审此案,仅凭案卷复核签批,转刑部审核。”

巡抚师爷愤而辞馆(1)

  巡抚的师爷杨同瑞听说本来要提审的杨乃武的案子又被压下来。

  他恐怕杨昌睿受贿,找到杨昌睿。

  哪知杨昌睿也不避讳,还要分给杨同瑞五千两银子。

  杨同瑞见了大怒,辞馆而去。

  杨昌睿下决心收了银子,却把要平反杨乃武冤狱的心思,丢在九霄云外。

  忙命刑幕下了公文,不再提审此案,只将案卷交到即可。

  杨同瑞听说本来要提审的杨乃武的案子又压下来,暗想不好,杨昌睿是个软耳根子。

  虽然自己的话能听得进去,可谓言听计从,但别人的话也能打动他。

  莫不是刘锡彤和陈鲁托了门子来说项,那可就糟了。

  当下即来到巡抚衙门找到杨昌睿。

  杨昌睿见杨同瑞气冲冲的走进来,故作不解问道:“先生,有什么事情要商议啊?何故作此之态?”

  杨同瑞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道:“并没有别的事情,就为了这件谋死亲夫的案件。

  我细细想来,实在是冤枉的很。

  您也是老于公事的人,恐怕不会这般将人命当作儿戏吧。”

  杨昌睿吃他一讥,脸色变了变,但二人终究处得惯了,又是堂兄弟,又变回脸色笑道:“似这般大事,当然要细细详查。

  我已让蒯贺荪又详问了一遍陈鲁,又调看了案卷。

  结果是此案并非冤案。”

  接着把蒯贺荪劝自己的话讲了,又道:“蒯贺荪也是老于公事的人,我看尽可放心。”

  杨同瑞一听,果然杨昌睿是个软耳根子,急忙道:“蒯贺荪并未过堂审案,甚至连人犯的面都没有见过,只是在案卷文字上推敲一番就得出结论。

  这样判案怎么可以作得数?轻易下这样的决断?这不是将人命当儿戏,而是游文戏字了。”

  杨昌睿见杨同瑞坚持此案有冤,而且是面红耳赤,急得不得了的样子,笑嘻嘻掏出一张银票劝道:“杨先生,这里有五千两银子,乃是陈鲁送给先生喝杯酒的,我已代你收下,如今你且收了吧。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

  这不过是个毫无疑问的小案子,再审也审不出什么来。

  反倒丢了一注大财。

  不如就此交到刑部复审罢了。”

  杨同瑞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刘锡彤和陈鲁果然暗通了关节,把银钱送到杨昌睿的手中了,立刻回道:“大人,似这般大事,理宜细细详查。

  难道为了这几两银子,就断送了您为官多年的清名不成?依我看来,此案十分之八九是冤枉的。”

  杨昌睿听他没完没了的提这个案子,心中很是不耐烦,但又是平时用惯了的老人,不愿意就此给他脸色看,说道:“先生,究竟事情是否冤枉,做官办案,得将就处便将就,何必如此认真呢?这事我已定了主意,你就不必多管啦。

  这五千两银子我先替你保管,代风声过了之后,你随时都可从我这里支取。”

  杨同瑞冷笑道:“这种银子我可没脸拿得。

  便是东翁身为二品方面大员,也应当替百姓申冤,不能被陈鲁、刘锡彤等人蒙蔽一时,冤杀了人命,还请大人三思。”这两句话,把杨昌睿说得恼羞成怒起来,不禁把面一沉:“清名留在你身上,银子放在我这里。

  你不要银子也罢,这事也不用你管了。”

  杨同瑞见杨昌睿端了茶,再不理他,只好悻悻离去。

心道:“我同杨昌睿也是相处近十载的交情了,平时总言听计从,互相商议。

  不想今天却如此的忠言逆耳,将来少不得有他追悔的一天。

  自己一生正直,从未取过不义之财。

  杨昌睿既已变心,我也无颜再留此间,做一个尸位素餐的幕府。

  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愿与他相见了。

  明天便动身回去,倒落一个清清白白、身心安泰咧。”

  回去便写了辞馆的书信,着人交给杨昌睿。

  杨昌睿知道杨同瑞的性子,若是他不重新提审杨乃武的案子,是劝不回杨同瑞的。

  又想自己与他毕竟是两类人,终究走不到一块儿,也就没有挽留他,只命人送了五百两银子的馆酬。

  杨同瑞却只拿了一百两,说是一年的馆酬也就这么多,不能多拿一两。

  然后收拾收拾行李回绍兴老家了。

  等杨同瑞走了,杨昌睿便依着原判结案,杭州府所拟判牍尽皆批准,整理案卷之后,送刑部详查。

  杨詹氏听说连巡抚都不管此案了,杭州知府陈鲁所判之案一切照准。

  当时便哭得死去活来,直哭到双目红肿,觉得杨乃武一定没有活路了,自己便找了根绳子要在客栈悬梁自尽。

  管家王廷南恰好走进门来,见杨詹氏已经打好了绳环,正踩着凳子往绳环里伸脖子,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一把抱住杨詹氏,将她救下来。

  杨詹氏被扶到床上,哭道:“廷南,你家二爷的命已经是完了,又何苦救我?让我们一齐到阴间做个夫妻吧。”

  王廷南道:“二奶奶快别如此,这时二爷的性命,全靠咱们奔波救取,你倘是死了,还有谁去申冤呢?”

  杨詹氏道:“我想杭州城内的官,一个个的不是糊涂的昏官就是枉法的贪官,还能有什么法子?”

巡抚师爷愤而辞馆(2)

  “就算是杭州城里无好官,还有京官管着他们哪。

  大姑奶奶已经上京里去了,又有二爷的族叔在京中照应,想来也会有点得救的希望。

  现在您若是先走了,万一将来二爷得以雪冤,岂不铸成了大错?”

  杨詹氏听了此话,才点点头道:“方才是一时急糊涂了,想得不甚周全。”

  虽是不去自尽了,仍是忍不住的哭。

  到了东方发白,杨詹氏早早的就起来催王廷南上路。

  王廷南奇道:“昨日还见二奶奶恹恹的不想动,今天一大早倒有了恁大精神。

  这又是要到哪里去?”

  “我来的时候听说杭州城隍山城隍庙里的城隍是极灵验的。

  今天去那里求个签,看看乃武的官司究竟如何?”

  王廷南想若是求个好签尚可,若是求出个下签来,二奶奶不是又要寻死觅活?于是劝道:“生死天命,是不能预知的。

  若都能知道,这世道也不会这么乱了。

  二奶奶还是和我一同回到余杭,等北京的消息才好。”

  杨詹氏道:“我若不去求签,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说不定等不到杨乃武雪冤的那一天就不行了。

  是好是歹,总归是要去卜一卦的。”

  王廷南无法,只得陪她去了城隍山。

  这山倒也不大,山势平缓,但景奇石秀。

  又依着西子湖,登上山顶北眺,只见波平如天镜,轻舟似浮云;向东看去,杭州的繁华街市,尽收眼底,房屋瓦舍,栉比鳞次;南观钱塘江,波涛滚滚,向东而去,直消失在东海云水之间;西览群山,松声竹韵山峰沉浸在烟云雾霭之中。

  王廷南平时跟着杨乃武学了些文墨,此时见了此景不禁暗赞一声。

  都说此地是“八百里湖山知是何年图画,十万家灯火尽归此处楼台”。

  现在见了果然不差。

  山顶上城隍庙高有七层,斗拱飞檐,修得十分有气势。

  进得庙来,是杭州的城隍老爷周新的塑像坐在上面。

  周新是明朝的浙江按察使,为人刚正不阿,执法如山,人称“冷面寒铁”,后来受奸臣诬陷,被明成祖杀害,引起朝野不满,百姓愤怒,明成祖为平民愤,假说梦见周新做了杭州的城隍,于是立庙吴山,从此吴山又被叫作城隍山。

  凡是遭了冤屈的百姓,都愿意来这里求签。

  杨詹氏向周新拜了几拜,请了一签。

  拿出签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句诗“荷花开处事方明,春叶春花最有情。

  观人观我观自在,金风到处桂边生。”

  杨詹氏也识得几个字,见上面说的都是好词,心中略略宽些,忙把求来的签送给庙中解签的先生。

  那先生看了看笑道:“你这个案子还有救,到了荷花开时冤情就可以明白,再等到桂花开时人就可以平安归来了。”

  杨詹氏听了大喜,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去扶乩,乩坛上批下来两句诗:“若问归期在何日,待到孤山梅绽时。”

  虽然签上是说八月桂花遍地香的时候,乩诗上又说是十月梅花初绽时。

  时间有些不同,但终究都是好签。

  杨詹氏这才将心都放下了,辞别了姚士法回到余杭县仓前镇等待消息。

  却把王廷南留在杭州,一边照顾杨乃武,一边打探消息。

  没想到第一个签的前两句诗后来真的灵验了,而且来得还要早些。

  到了当年九月的时候,北京都察院下咨文到省,着杨乃武与小白菜案发回重审。

京城发文 限期重审(1)

  杨乃武的姐姐在舅父姚贤瑞的陪同下来到北京,找到族叔杨增生。

  果然是有了熟人好办事,不久慈禧批下谕旨,将此案发回浙江重审。

  杨乃武的姊姊杨菊贞在同治十三年三月下旬离开的余杭,由舅父姚贤瑞陪着,一路上晓行夜宿,急急赶路,到京时已经是同治十三年六月中旬了。

  正是浙江巡抚打算要重审杨乃武案的时候。

  杨菊贞急急赶进京来,先找了族叔杨增生,把杨乃武的事情,细细说了一番。

  杨增生一听着急道:“看来杨乃武是犯到了小人手里。

  孔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刘锡彤既是个小人,就不会存仁心。

  好不容易将杨乃武拿住,只有往死里整的心,决没有宽容的希望。

  我想此时杭州三审都已完毕,用不了半个月,就会有消息传到刑部。

  如果仍是按着余杭县的原判,没有为我侄杨乃武辨冤。

  我便设法将状子递到都察院的都御史那里。

  我在都察院经历厅任六品经历官多年了,左都御史广寿与我是极熟的,一定能帮上这个忙。”

  (左都御史是都察院的最高长官,相当于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的级别和权力)杨菊贞听杨增生说能将状子递到左都御史手中,料想就算是这个案子在浙江定了,到京中也必会由都察院驳回。

  十分高兴,说道:“我二弟的事情就让您费心了。”

  杨增生道:“这说的是哪里话,杨乃武也算是我同族的侄子,又遭的是冤案。

  我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杨家人被人家欺负不成。

  如果是这样,将来我还有脸回家乡么?”

  “多谢叔父。”

  “你可写了状子?找了抱告没有?”

  “叔父,状子已经写成,抱告就是我的舅父姚贤瑞。”

  (因为当时女人是不能随便递呈告状的,所以一般要有“抱告”代为呈状)“我这里后院尚有空宅,可安排你住下。

  只待浙江省的案卷一到,我就通知你。

  一路辛苦,早些安歇吧。”

  杨菊贞住在杨增生家,只待浙江省的消息。

  到了七月初的时候,果然浙江省以“无冤无滥”的判语审结,按照杭州府(实际上是代替浙江按察使司审理)原拟罪名判定,交由刑部复审。

  杨增生知道了消息,急忙让姚贤瑞捧了状子去找广寿申冤。

  果然是有了熟人好办事,广寿接了状子,立刻调了杨乃武的案卷细细审阅。

  也看出其中疑问丛生,矛盾之处甚多,当即奏闻朝廷。

  不久慈禧批下谕旨,拿将此案发回浙江重审。

  都察院的复审咨文于当年九月初八到达浙江。

  杨昌睿见刑部没有批准呈文,反倒由都察院发还复审,顿觉忧心忡忡,唯恐将自己收受三万五千两白银的事情抖出来。

  为与此案撇清关系,他并未亲审,而是委派湖州府知府锡光代为审理,又派绍兴府知府龚同绶、富阳县知县许加德、黄岩县知县陈宝善,一同来杭会审。

  为了表示自己大公无私,不偏不倚,此次会审的所有差役都不用杭州府的,而是将绍兴府和湖州府的部分差役调来。

  杨昌睿可谓是用心良苦,不亲自审案,以后再有了事体也可推脱;又有几个府县长官撑门面,显出他对杭州府并不信任,今后即使翻案,也不会怀疑他曾经收受贿银,只推说是一时失察即可。

  这也是他长年作官的诀窍,多年练就的推功。

  同治十三年十月十四日,杨乃武案在杭州总捕厅开始会审。

  这次会审,关防十分严密,人犯提齐后就立刻封门,不许百姓等其他无关的人观审。

  在总捕厅审过一堂后,又调换到水利厅衙门过了四次堂。

  因为左都御史广寿特别关照,不许刑逼犯人。

  因此小白菜也看出了与以前不同,渐渐胆大起来,她本就不想攀扯杨乃武,因为听何春芳骗说这个案子一定不能翻案,只有攀咬了杨乃武才能不受千刀万剐之刑,杨乃武也只是革掉举人的功名而已,也不会受大牵累。

  但两审下来才明白,自己还是给定了凌迟大罪,杨乃武却是斩立决的死罪,还牵累了一个叫作钱宝生的人。

  心中又悔又恨,哪里还愿意再咬杨乃武,在大堂之上哭道:“小妇人不敢说谎,实是何春芳教我攀咬杨乃武的。

  小妇也并未毒杀亲夫,还求大老爷明鉴。”

  只这一句,把全堂的人都吓得一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蒯贺荪急忙将一应人犯都下在监内,当日不敢再审。

  第二天,又将关键证人钱宝生提到堂上问话。

  钱宝生本来是与何春芳约好不到堂对质的,但复审之时哪里还由得他。

  两名衙役如老鹰掐小鸡似的将钱宝生带到杭州。

  钱宝生也是后悔不迭,恨自己不该轻信何春芳的谎话,到了堂上便道:“各位老爷、大老爷在上,小的就说了实话吧。

  从前余杭县的老爷派何春芳找到我,让我说杨乃武曾经到过小铺买砒霜。

  其实并无此事,因为何春芳说,我如果不承认就要治包庇之罪,承认了反而无罪,而且不必到堂对质,所以我才写了供状。

京城发文 限期重审(2)

  现在却又把我叫过来,出尔反尔,我可不干了。

  情愿受伪证之罚,也不做这昧良心的事了。”

  钱宝生这么几句话,又把全堂的人吓了一跳,下面更是无法审了,只得又将一应人犯下到狱中,商量对策。

  商量了几天也无办法,只好先审其他人证。

  葛品连的母亲倒是死咬住杨乃武不放,说自己亲眼见过杨乃武与小白菜在自家门前私语,葛品连刚刚暴亡,自己也从小白菜的口中追问出毒毙葛品连的话来。

  但这又与她当初所递状纸不符。

  状纸上写的是葛品连死因不明,小白菜言语支吾,情似可疑;也未提到杨乃武与小白菜私语的事。

  这样矛盾的证词,让几个审官哭笑不得。

  眼瞅得越审越乱,就要翻案,几个知府、知县只好暂停审理,将此事报知巡抚杨昌睿。

  杨昌睿一来是收了杭州知府陈鲁和余杭知县刘锡彤的银子,二来也觉得最好是审定了此案,不许再翻,今后的麻烦才能少一些。

  所以坚令各审官,务必不能翻案。

  几个审官听了,都觉进退两难。

  绍兴府知府龚同绶道:“葛毕氏已经翻口不认此案,又不能动刑,还咬出刘锡彤的师爷何春芳。

  这样的变故,如何能压得住?”

  湖州府知府锡光也道:“重要人证钱宝生也当堂反口,而且也将矛头直指何春芳,说是何春芳诱供。

  这更是一难。”

  富阳县知县许加德道:“由于时隔日久,重要人证说法前后矛盾,根本无法记录。”

  黄岩县知县陈宝善道:“特别是那个杨乃武,口中振振有词,实在是很能狡辩,说的也条条在理,下官实在是无法再审。”

  杨昌睿听了才知道事态严重,急得直冒汗道:“你们都只长了个会吃饭的脑袋,几个人搞不定一个杨乃武。

  朝廷给了三个月的期限,到明年二月还审不出来的话,就要派钦差奉旨来杭亲审。

  若真走到了这一步,我先摘了你们几个废物的顶戴。”

  正在杨昌睿气急败坏的时候,蒯贺荪从外面一路小跑进来,一进屋来便喘着气嚷道:“方才在西花厅门前、门前,刚刚收、收、收到的八百里……”杨昌睿见他喘得说不上话来,一把将他手中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夺在手中看了一遍,惊道:“皇上驾崩了。”

惊动慈禧 钦差审案(1)

  杨昌睿不愿翻案,一审再审不能定案。

  京中的杨增生见时间拖延得久了,又与广寿商量让都察院刑科给事中王书瑞给慈禧上了一道折子,奏请钦派大员,秉公查办。

  同治十三年(年)十二月初五日,同治帝崩于皇宫养心殿。

  同治皇帝驾崩后,慈禧太后指定同治皇帝的堂弟载湉继承皇位。

  载湉接位后,慈禧太后垂帘听政,于年3月27日(光绪元年二月二十日),改帝号(年号)为光绪。

  从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到光绪元年二月,京内各部,都忙着丧事和登基,把一应事情,都搁置下来。

  杨昌睿总算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杨乃武虽然未曾受刑,但从此在杭州监中一呆就是近半年。

  直到第二年三月,此案才开始接着审理。

  但杨昌睿仍然不愿翻案,此案又不能动刑,一审再审不能定案。

  京中的杨增生见时间拖延的久了,也怕生出变故,便找左都御史广寿商量。

  广寿也觉得此事不便过久担搁,便让都察院刑科给事中王书瑞给慈禧上了一道折子,说杨乃武案中,浙江巡抚办案居心不公,偏听偏信,接到知府陈鲁所交案后,不加根究就转呈刑部,草菅人命。

  去年奉旨重审此案时,又委派湖州知府锡光代理审案,意图卸责,对此重大案件,久悬不决,迄今不能查明。

  奏请钦派大员,秉公查办以雪奇冤而成信谳。

  慈禧也觉得这个案子拖的太久了,从同治十二年(年)十月十一日案发,到光绪元年(年)四月,历时一年半不能审明,便于四月五日下旨:“所奏已准,浙江余杭县民妇葛毕氏毒毙其夫葛品连诬攀举人杨乃武因奸同谋一案,着派浙江提督学政胡瑞澜严讯,以期水落石出。

  学政胡瑞澜即刻启程专赴浙江杭州,亲审杨乃武一案,查实内中是否有冤枉之处。”

  又批示刑部,在浙江遴选官员陪审。

  这个胡瑞澜,正是去年十月斥革杨乃武举人功名的浙江学政。

  此人做官,虽然炭冰之敬来者不拒,往来馈送,一概接纳。

  但却是从不在官司、学政等上面作弊收钱的,所以落了个清正的名声。

  胡瑞澜作官向来奉的是不偏不倚,不关己事宁可糊涂,关己之事一定明白的原则。

  杨乃武之案中,他不经查证,一怒之下就将杨乃武的功名革去,还写下“正身洁己,不以财色经怀;敦品励行,当以作人为先。”

  二十个字晓谕全省学子,也正是他不关己事,宁可糊涂的结果。

  钦差胡瑞澜陛辞之后,即行就道,到杭州去。

  临行之时,左都御史广寿亲自叮嘱,说这个案子十有八九是冤枉的,千万要审理清楚,不能再抱官官相护宗旨。

  胡瑞澜一口应诺,承诺一定不负所托,方才出京。

  杨菊贞也知道京中派了钦差大臣去审此案,以为这一次总能昭雪杨乃武的罪名,便住在京中,等候消息。

  胡瑞澜到了杭州已是五月,船还未到码头,早有人报知巡抚各官,在码头上迎接,一个个跪请了圣安,方同钦差相见。

  当下胡瑞澜便在巡抚择定的地点打了公馆。

  当日点了该案的陪审官,分别是宁波知府边葆诚,嘉兴知县罗子森,还有两个分发在浙江的候补知县,顾德恒和龚世潼。

  杨昌睿听说是要派钦差审案,心中一惊,恐怕自己官位不保。

  后来听说是胡瑞澜作了审案钦差,却放下心来。

  原来二人同在浙江作官多年,论私交是没说的。

  而且胡瑞澜去年革了杨乃武的功名,今年若是为杨乃武翻了案,岂不是自打嘴巴。

  又听说陪审官中有宁波知府边葆诚的名字,更是窃喜。

  原来,边葆诚是杨昌睿湖南老乡,又是刘锡彤的姻亲,当然不会向着杨乃武。

  除了杨昌睿外,臬台蒯贺荪不久前病死于杭州,尚未有人接任;湖州府知府锡光等人因是奉命审案,又没有收受贿赂,倒不怎么惊慌;只将杭州知府陈鲁和余杭县刘锡彤吓得手足无措。

  刘锡彤单为了这个案子,已经花去了八九万两银子,虽是妻子带过来万贯家财,仍是肉疼的很。

  这一回听说钦差要来,只好又叫妻子拿出十万两银子,以做打点之用。

  陈鲁见了却道:“这位学政大人可送不得。”

  刘锡彤奇道:“千里做官只为钱,只要有钱哪怕他不动心,怎么送不得呢?”

  陈鲁道:“这收钱也分明收和暗收两种。

  明收就是逢着佳节寿日,恭贺拜见,光明正大的送过去,别人也说不得,也算不得受贿;暗收则是并没有名目,只在私底下收了为人办事,虽然并非没有人知道,却也不能让人拿住证据。”

  “收钱还分着长收和短收两种。

  长收就是放长线钓大鱼,平日里就把他喂饱了,关键时不用送礼也使得上力;短收就是临有事时,着急抱佛脚,烧供香,给钱办事,公平交易。”

  “胡学台向来喜欢明收和长收两种。

  所以官场上倒认为这人做事光明磊落,因此得了不少清名。

  你现在临时送银子过去,恐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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